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少女感受到超越死亡的绝望开始，代理人在某种意义上就已经成功了。
被焚尽的炽热废墟内，房屋结构被逐渐破坏，滚烫的天花板剥落了一片坍塌在代理人身后。连同M4A1的整个世界，这个间废屋正在被燃烧殆尽。
然而正是这分崩离析的瓦片，即使是这破碎的身体，也覆灭了魔鬼的火焰，哪怕只是这苍茫火海中的那么一点点。剥落的天花板在覆盖掉正在燃烧的火焰后，滋滋作响的灭火声强调着自身的存在。
“抱歉，她可不会死在这里。”M4A1—————是幻觉吗？听说人类在临近死亡的时候回出现幻听和幻视。但是啊，我，并不是，人类。
就在天花板剥落的一瞬夺取了代理人部分注意力时，这个身穿绿色迷彩战斗校服，背负着一块棺木一样的箱子的独眼女人，现身于代理人玩弄猎物的现场。
“……！”什么时候？
“也没什么几分钟了，现在就下地狱吧----”豪迈的战吼夺喉而出，独眼女人山洪一般冲向了代理人，仿佛她自身才是子弹一般，她手中架起的自动步枪反而成了配角。“铁血的渣滓！”
诚如她所表现一般，手中的自动步枪只是她的掩护----她并不想扫射到代理人手中的，整个战场的希望。真正的进攻是来自她自身奋不顾身的撞击。蛮牛般的肩冲，将不知道该躲避子弹还是躲避野兽的代理人撞飞，降落在废物的瓦砾种------或者说这种糟糕的落地方式根本不能称之为降落。而那只代表着希望的小鸡终于被挣脱了老鹰的利爪，瘫倒到地上。
“咳……咳……”单手撑地试图站起来的M4A1贪婪低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感谢我吧，你又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M16A1---那只独眼蛮牛，单脚跨步利于M4A1身前，如勇者保护公主不被恶龙的毒炎灼伤一般挡在了M4身前并向代理人落地的位置补上了一轮扫射。一管墨黑带着彩色计量条的补给用备用电池从M16手中沿着抛物曲线落在M4的手中。
刚才给与她绝望并不是自身的死，而是同伴的绝境：“呼……M16，外面怎么样了？AR-15他们还在----”说着，M4将电池插_进胸前的紧急电池槽。
“我们回来，铁血的增援到了，我们必须快点撤离。”在废物的阴影内，一位淡粉色头发的少女站了出来，少女蓝色的卫衣下，套着一尘不染的连衣裙，仿佛这里并不是战场，而她则是从钢琴室练完琴去客厅喝一杯果汁的大小姐，优雅而宁静。冷静的语气更让人确信少女根本不是在战场。
“支援小队的人形还能帮我们挡一会，我们快走吧”如果说刚才淡粉色的少女让人感觉战场与她无关很过分的话，那么这位淡奶发色，发端被染红的少女的语气则让人完全没法原谅了。她说话的跃动与喜悦，犹如置身于游乐场的12岁小孩一般。
“M4，你还能指挥吗？好像伤得不轻。”M16一边警戒着废墟内的动静，一边问道。
“没什么大碍，咳……M16，请帮我修复一下，我先看看指挥系统。”
确认了代理人——那个自称代理人的鬼魅不会再废墟爬出来以后，M16等来了她翘首以待时刻，不对，她并不希望M4受伤，但是她却很享受修复M4和M4肌肤相亲的过程。
10分钟以后……
M4A1：“很好，战术地图可以使用，那么通讯系统呢？”
蝎式：“通讯完全正常！这边听得很清楚。”AR(增强虚拟现实)投射屏上，一位金色头发娇小的少女用她的独眼盯着屏幕，微笑回应。黑色的披风下一件淡黄单薄的裹胸背心松松垮垮地包裹着她的一马平川幼儿体型，配上皮质热裤，如果不是战场上，想必会让青春期少年想入非非。
M4A1：“……抱歉，要麻烦你们殿后了。”……她们就是留守在这里的人形梯队……吗。如果M4现在机能还完整的话，脸上也许会微微得抽搐一下。但现在她连表现出抱歉的表情都做不到。
PPSh-41：“别客气，同志，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稚气的脸上洋溢着“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微笑，然而这与她这张出现在战场上就会受到人类道德谴责的面孔格格不入。再三流的作家也不敢写出让这么天真无邪的少女上战场的故事，只是作为作战人形，她却接受到了作战命令。
……她们……还不知道自己被抛弃了吗。还是说……
M4不敢往下想，没有过剩的多余机能的她，如果过于深究，接下来的作战也没有办法进行了。
M4A1：”……了解，我们会尽快完成撤离。”M4强忍着内心那股无法解释的悸动，起码作为作战人形的没有办法，回应着。
StG44：”现在就行动吧，AR小组，你们这边能看到战场全景吗？”身穿百余年前古典而又完美主义的纳粹军服的长发少女回应道，与AR15不一样，金发少女的整洁是因为自身的洁癖，每当作战完毕，她第一件事就是清理黑色军服上的尘灰。
……她们真的没有半点犹豫吗？如思春期的少女没法控制住想念白马王子的思绪一般，M4还是没有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经由金发大小姐提醒，M4才想起来他们的无人侦察直升机。而只有她，唯一的现场指挥作战人形有权查看空中的全景影像。透过侦察机的影像，发现雪原上，敌人的部队已经从东北西3个方向包围而至，只剩南方的一道生门在同伴的保护下为AR小队开放着，而这条希望的通道连向的却是敌人的司令部。AR小队必须前往那个埋伏重重的地方根据地，解除警报，然后全员撤离。到底能多多少人能够离开这个雪原呢？真是个让人听了完全高兴不起来的作战……
M4A1：“我们要占领敌人的指挥所，然后解除出口的警报。”M4向AR小队的所有人简单地明确了一下作战目标。
AR-15：“支援小队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得快点前进！”AR15冷静的声线多少舔了几分仓促。的确，不能白白浪费他们争取到的时间……
M4A1：“这里是M4A1，敌人第一轮进攻会出现在北方！Stg44准备迎击！”一边确认战术地图一边在雪原奔跑的M4向支援部队提供最低限度的战术支援，那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她必须做的事情。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
“第一轮敌人已经消灭，M4，感谢你的指挥。”少女柔和的声线中似乎包含着某种意志，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意志意味着什么。
想必是一场精彩的伏击战，“应该的，接下来的敌人会从东西两翼进攻，你们要小心。”M4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感情，继续指挥道。AR小队一行人以M4A1为圆心高速前进中。
PPSh-41：“明白了，防御作战，准备！”少女努力隐藏着自己的胆怯回应道，说出每一个字都似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为了掩饰这种时态少女刻意将最后一个字加重了语气。
我都必须将这份资料，送到……
PPSh41：“呼……波波沙这边安全了，蝎子呢？……蝎子？S61梯队的蝎式VZ61，听到请回话！”全身绷紧了神经的PPSh，战场的一点细微的变化都会引起内心的不安，即使一块雪花飘落到她头上都可能把她吓一跳，更别说突然失去联系的蝎式。
“……搞定啦，我这边搞定啦！刚才真的好险啊！”没人知道，蝎式刚才经历过什么样惊险的战斗，所幸的是她还能轻描淡写地回应PPSH。
”呼……太好了，这样我们就顶住第一波攻击了。”PPSH语气松了一开口气
StG44：“我们应该帮AR小组争取了不少时间，各位，干得好！”
帮AR小组争取时间……吗？
原来他们是知道的啊……脱力感从M4的人造心脏蔓延到全身，身体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M4?”在阵型的最前方也是作为M4A1的姐姐的M16A1发现了M4的异常。提醒了一下M4。
“恩，没什么，继续前行！”M4摇了摇头，将内心的动摇再次积压在那无人理解的最深处。对，只能继续前进，一定要把资料送到司令部！
滋滋……滋滋……
加密过的通讯频道发出不属于任何己方人形的诡异杂音。
雪原上一阵狂风穿过正在奔跑的AR小队，在她们身后留下了淫_邪的呼啸声，一股不安的迷雾正侵袭着M4的内心……
通讯频道上突然传来一阵狂乱的扫射声，犹如精神病人随内心的节奏所弹奏出来的乐章，杂乱而狂暴。“现在就想松口气吗，会不会太早了一点？”说出这个话的人AR小队并不陌生，尤其是刚刚才从虎口余生的M4A1。
M4 SOPMOD II：“是那个铁血！它又出来了！”也许是出于野兽般的直觉，SOPMOD II 马上就能出声音中辨认出这就是刚才M16击倒的铁血人形。
“能够杀死我一次，对于你们这堆垃圾人形，已经做得很好了。”带着讥讽的笑意，“这次的我带来了更多的傀儡，你们马上就会见面了。”恐惧迷雾终于揭开了它自己的面纱，藏身于迷雾中的八爪凶兽也露出了獠牙，残虐地咧开嘴，尽情地享受着猎物在竭嘶底里地逃窜的恶趣。
杀死过一次吗？结合她所谓的“傀儡”，就是说刚才确实把那个自称代理人的家伙干掉了吗？是共享记忆的网络……吗？M16寻思着这个傲慢的铁血人形话内的意思，尽管她并不是什么善于思考的家伙。
“支援小队的各位，我侦测到高强度的铁血信号，你们要小心！”M4A1换切备用频道，尽管不知道敌人入侵到什么程度，但M4除了切换频道别无选择，没人会愚蠢地在敌人眼皮下指挥怎么对抗敌人。所幸的是备用频道似乎没有被破译。
“收到！准备作战！”回应M4的是，微微颤抖的声音，带有一点胆怯又带有一点自欺欺人的坚强。
对不起……
躲在山体岩石后的StG44能听到代理人胜券在握般自信的脚本声往自己的方向走来。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脚步和杀意缓缓前行，看起来全是破绽。
机会！她欺身冲出岩石掩体，将弹夹内30发子弹在突击的一瞬，2秒内尽数打空，对抗枪身后坐力的双手发麻传来微微的痛感。然而这30发子弹交换而来仅有代理人的衣服的破损和她的注意力转向StG44。这究竟是什么怪物？毫发无伤？
如果StG44有余裕细看的话，还是可以观察得到代理人在中弹的地方有着无关痛痒的裂痕。但是代理人似乎并不打算给她这时间，她裙下的4门型号不明的火炮转向了StG44，还没有来得及作完整回避动作的金发少女，被突如其来的紫黑火光笼罩。着弹后强大的冲击力将她轰飞倒地。那头让人艳羡的金色长发与地面白色雪花交相辉映，少女纤细玲珑的高挑身体嵌入了雪堆，本来一丝不苟的德国军服现在左肩和右腹的位置出现了两个窟窿，四周还散发着余热，在这零下的气温下，蒸发出淡淡的白雾。少女与雪地构建出的凄惨的美，仿佛是拍卖会出自反战画家的世界名画。
令人绝望的性能差异，重伤的身体，被击飞的武器。
“已经……结束了吗……？”无能为力的绝望化作了少女的自言自语。
啊……一切都完了，我……将要在这里死去……
“是的，格里芬的杂鱼。”
“除了弄脏我的地板，你们什么都没做到。”
什么都没……一切都没意义……吗？不，绝不是这样的
“很快的，AR小组她们……一定会逃出去的！”没错，我将在此谢幕。而我们的希望的火种并没有覆灭，一切都还来得及。她们一定能逃出去！
“没用的，你们只是延缓了铁血的行动时间……”，代理再次举起了4门杀器对准金发无法动弹的少女的头部“……而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北方支援小队信号中断……
“到此……为止了吗……”再也感受不到恐惧，真正被所恐惧之物吞噬放弃思考的人是不会表现出害怕的情绪的。正如半个世纪前俄罗斯一名19岁少女被熊袭击，被慢慢分食的过程中，少女从疼痛惊恐中大声呼救，到最后那句‘妈，我不再痛了。原谅我的一切，我很爱你。’在面对真正的死亡中，人反而会有直视死亡的勇气，这也许是死神最后的怜悯。
“不，我……我还能……保护大家……”这也许是少女最后逃脱恐惧的借口。为了保护大家……而现在被代理人单手另起一只手吊起的她，根本不可能实现她口中的保护。
“如果最后只剩下你，面对同伴的零件，你还能为别人做什么。”代理人嗜虐第舔了舔嘴唇，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如同被淘气女孩玩腻的玩偶般被挂在半空的玩具熊小朋友-PPSh41
“不用急，我们马上就会看到了。”
东方支援小队信号中断……
“呼叫，呼叫，格里芬支援组，你们那边怎么样了？”两个信号源的中断，让不安在M4A1心中蔓延，她祈求着奇迹。是的，只有奇迹可以拯救为他们的撤退殿后支援小队了，那微乎其微的概率出现的奇迹就是拯救支援小队的唯一希望。如果放弃了对奇迹的渴求，仿佛M4A1亲手将她们送进坟墓一样。没有人可以战胜这种双手血淋淋的罪恶感，作战人形也不能。
“快逃……然后回去，找到……指挥——”之前故作镇定的轻描淡写语气不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紧咬牙关的回应。
“啊啊——啊啊啊……”发出最后冲锋呐喊的蝎式已经管不上还在通讯状态了，犹如困兽最后一搏所发出的咆哮。
“？！格里芬小队！你们怎……！”上帝没有慈悲地赐予他们生还的奇迹吗？
与M4A1同时回应蝎式的是以胜者姿态矗立的代理人。“没想到还能动呢，不过这一回，应该彻底倒下了吧。”
代理人：“——？！”
“该倒下的……是你！”最终的皇城对决，绝对自信对决必死的觉悟，火力覆盖对决神风冲锋。无论结果怎么样，蝎式都都只能是输家。
通讯器传来了爆炸声。支援小队里面所有人彻底中断了通讯……
“……”
“……通讯……中断了……”在M4A1身后的AR15和M4 SOPMOD II没法观察到M4A1表情。此刻，她们只能看到M4纤细单薄的身体在凛冽的寒风中一边奔跑一边微微颤抖。
“她们难道……”SOPMOD II此刻不再用她戏谑般的语调了。
“……该死！”AR15也失去了平时的冷静。
“没时间发愣了，各位，这是她们为我们创造的机会。”M16A1是如此冷酷无情的家伙吗？明显不是，作为队伍里面大姐大一样的角色，她只能压抑着，压抑着，什么时候被这份压抑着的感情逼迫到崩溃她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此刻，她不能将自己的悲愤展露出来……“M4，尽快占领前方的指挥部，然后解除警报。”
“别客气，同志，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那故作镇定的笑容难道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搞定啦，我这边搞定啦！刚才真的好险啊！”那轻描淡写的语气难道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经历过一场恶战吗？
”我们应该帮AR小组争取了不少时间，各位，干得好！”你们是知道自己要被抛弃的啊……即使如此还是抱着觉悟而义无反顾地殿后吗？
回忆与思绪打乱了M4A1的步伐，在4人阵中心突然落到小队的最后。
M16A1：“M4？”所有人都明白怎么回事……但是
M4A1恍如梦醒一般惊觉思绪被打断。
“啊，我知道，我们要……”M4A1的眼光重新闪烁出坚定的火焰，而这团意志究竟是不是虚假，是不是她为了不让队伍停下来而伪装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抱歉……我有点……”M4感觉眼前一股能量完全不顾身体主人的意志，不停在眼内积蓄着热量。刚才伪装出来的意志火焰被这股能量覆灭了。M4低着头，墨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眼……
“别忘了，无论她们还是我们，都是在执行命令而已。”M16说了句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安慰的话语，但这却是事实。
“我明白……一定要把‘资料’带回去，一定……”
各位对不起……还有……谢谢……我一定……
纯白苍茫的雪原上，呼啸的寒风并未停止。带着体温的透明液体洒落再AR小队身后，渗入地表，与大地连为一体，是为她们的离去刻下无言的碑文。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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